編輯｜楊潔

2022，開心麻花的開年，看起來不太順利。

先是整整預熱了近一年的“首部春節檔喜劇電影”《超能一家人》突然撤檔；再是開心麻花推出的首檔團綜《麻花特開心》即使有沈騰加持，但上線后仍口碑滑坡，表現不及預期；在元旦檔上映、集齊了一眾開心麻花成員主演的《李茂扮太子》，被冠以“2022年元旦唯一的一部喜劇電影”之稱，收獲了近4億元票房，但卻口碑崩盤，豆瓣評分一路跌至4.6的低分。

開心麻花作為國內頭部喜劇廠牌，“搞笑”能力卻已經受到了市場的質疑。

七年前，一部《夏洛特煩惱》橫空出世，開心麻花扛起了中國喜劇電影的大旗。最輝煌的時候，開心麻花估值達54億元，差點成為“中國喜劇第一股”。最終雖然因為種種原因，開心麻花沒能成功登陸A股市場，但這在當時并沒有影響觀眾們對它的喜愛。

在2018年上映的《西虹市首富》電影遭遇了爭議后，開心麻花開始顯露出了頹勢。其后來出品的多部電影包括《李茶的姑媽》、《半個喜劇》等接連翻車，“惡俗”、“無聊”等負面評價涌來，“口碑危機”成為扎在開心麻花心口的一根刺。

近年來，《脫口秀大會》、《一年一度喜劇大賽》等線上綜藝節目不斷“出圈”；在線下喜劇表演領域，包括素描喜劇（Sketch show）、脫口秀、漫才、音樂劇在內的多種喜劇形式逐步走進大眾視野，其“背后推手”笑果文化、米未傳媒、大碗娛樂、單立人等喜劇新勢力亦迅速壯大。

電影、團綜都陷入口碑“泥潭”的開心麻花，還能安心穩坐國內喜劇廠牌頭把交椅嗎？

“失利”元旦、春節檔

《超能一家人》公布撤檔之后，作為喜劇電影愛好者和開心麻花的粉絲，易涵直言：“我今年春節去電影院的興趣瞬間少了一大半。”

在今年1月5日之前，市場上已定檔的春節期間上映的電影中，包括開心麻花出品的《超能一家人》、易烊千璽主演的《奇跡·笨小孩》、韓寒執導的《四海》、張藝謀執導的《狙擊手》以及馬麗主演的《這個殺手不太冷靜》。

在2022年春節檔，喜劇電影占據了主要席位。以上熱門電影中，有三部皆為喜劇片。即使競爭激烈，《超能一家人》還是憑借著“開心麻花”和“沈騰”這兩張王牌，在貓眼上以超過40萬“想觀影人數”遙遙領先于排在第二位的《四海》。

（圖：貓眼電影截圖）

《超能一家人》是開心麻花首次征戰春節檔。有別于過去主打“小成本換高票房”的行業印象，《超能一家人》堪稱開心麻花史上投入最大、制作難度最高的電影，在拍攝周期和規模上都可以說是“前所未有”的。導演宋陽帶領劇組輾轉六地、跨國拍攝，劇組擁有超500名工作人員、3600名群演，使用了1718個特效鏡頭，總計拍攝歷時171天。

“去年，同樣具有喜劇班底的大碗娛樂憑借一部《你好，李煥英》一戰成名，多少對開心麻花有點刺激。”行業內人士安迪說。幾乎是在《你好，李煥英》預售票房反超《唐探3》后不久，開心麻花就對外預告稱，《超能一家人》將定檔今年春節。“提前一年匆匆預告，開心麻花的野心昭然若揭。”市場也給了開心麻花信心，安迪預測，“按照其撤檔之前的市場反映，《超能一家人》放在春節檔票房能達到30億元以上。”

經歷多年口碑滑坡后，開心麻花有意借《超能一家人》打一場漂亮的“翻身仗”。但萬萬沒想到是，在1月5日，開心麻花稱，《超能一家人》因“電影后期制作工作量巨大，努力但依然無法按期完成所有制作工作”，決定退出2022年春節檔。

從2021年夏天開始，《超能一家人》就開啟了緊鑼密鼓的宣發工作，院線預告、主題海報等連番登場；有消息稱，《超能一家人》的實體潮玩手辦也已進入開發階段。但此時，它卻因“制作問題”踩下剎車。安迪感慨說，對開心麻花而言，“太虧了，估計之后就是放在五一或者國慶檔上映了。”

開心麻花需要這部電影。畢竟，它已經很久沒有出過一部被觀眾廣泛稱贊的“好笑”電影了。

開年的元旦賀歲喜劇電影中，由麻花系演員領銜主演的《李茂扮太子》，讓開心麻花的口碑再次“翻車”。這部電影的豆瓣評分低至4.6分，在評論中，有觀眾質疑：“還能再相信開心麻花嗎？”

《李茂扮太子》在標題里就玩了一個“俗套”的“諧音梗”，套用了喜劇中慣用的“身份互換”設定，并將其放到了古代背景下。常遠飾演的小捕快李茂娶了馬麗飾演的鏢局千金楊家珍后，一直得不到女方父母的認可；渴望升官發財的李茂意外發現自己與當朝太子長相雷同后，兩人就此互換身份，開啟了一連串故事。當然，最后的結局必然是，主角發現，“平平淡淡才是真”。

這部影片在豆瓣上，差評潮涌。有網友留言稱：“如果你想找不痛快，就請看這部喜劇片。”

還有評論表示：“經不起推敲的故事情節，立不住的人物設定之外，整部影片充斥著自以為幽默的尬笑包袱，以及打著擦邊球的低級笑料，令人不適。”

這部由馬麗搭檔常遠擔任主演，還有一眾開心麻花演員參演的喜劇電影，實際上出品方為新麗傳媒。“近年來不少電影其實都只是由開心麻花團隊的演員主演或參演，并非麻花創作的劇。但最后，麻花卻被稱為了‘爛片集中營’。”一位接近開心麻花團隊的人士莫妮卡不禁為其“叫屈”。

（圖源：視覺中國）

跑太快的麻花不“開心”

《夏洛特煩惱》和《西虹市首富》兩部作品，對于開心麻花可謂意義深遠。它們一個是開心麻花正式走向大眾的敲門磚，一個則是開心麻花從巔峰時刻到口碑下滑的轉折點。

開心麻花成立于2003年，其命名來自于團隊組建時推出的第一部作品《想吃麻花現給你擰》。創業初期最慘的時候，據沈騰回憶，一個大雪天的演出只賣出去7張票，最后劇院經理出于同情勸退了整場演出，主創和團隊只能站在劇院門口，挨個給前來看戲的觀眾道歉。

但好在，后來憑借著優秀的創作能力，開心麻花陸續上線了《瘋狂的石頭》、《夏洛特煩惱》、《李茶的姑媽》、《烏龍山伯爵》等舞臺作品，以其獨特的喜劇風格，在戲劇舞臺站穩了腳跟。其中《瘋狂的石頭》為開心麻花開啟了首次全國巡演，《烏龍山伯爵》則至今仍是開心麻花最賣座的話劇作品。

2012年，開心麻花結緣春晚。“沈騰+馬麗”的組合連續5年登上春晚舞臺，成為新生代小品的主力軍。但彼時，更為大眾所熟知的還是“郝建”這個形象，而非開心麻花。

直到2015年，《夏洛特煩惱》登陸院線，以僅2000萬元的成本一舉拿下了14億元票房，成為當年國慶檔最大“票房黑馬”，也在中國喜劇電影史上，留下了“開心麻花”這個名字。

《夏洛特煩惱》加持下，開心麻花在2015年新增“影視及衍生業務”，直接進賬達2億元；公司同年凈利潤增長222%至1.3億元。

當然，《夏洛特煩惱》給開心麻花帶來的，還不僅僅是票房上的收益。受電影熱度影響，開心麻花的線下演出也開始得到前所未有的關注。2016年成為公司線下演出業務營收增長最為迅速的一年，同比增長42%達到2.6億元。

循著《夏洛特煩惱》的成功模版，開心麻花在之后的四年間，如法炮制了《驢得水》、《羞羞的鐵拳》、《西虹市首富》、《李茶的姑媽》、《半部喜劇》等多部喜劇電影。其中，《羞羞的鐵拳》用7000萬元成本，拿到了21.8億元的票房；《西虹市首富》開心麻花參投了4000萬元，最終收獲25.7億元票房，也是開心麻花電影的票房巔峰。

“以小博大”的案例在影視圈是常有的，但能接連做到這點的內容制作公司，還是鳳毛麟角。自此，開心麻花和沈騰開始成為喜劇電影的“票房保證”。

讓開心麻花沒想到的是，為其創下了巔峰票房的《西虹市首富》，也同時成為了其口碑的轉折點。這部電影中，王多魚被設定為要在一個月內花光10億元，但無論多荒唐的投資行為，最后都能收獲翻倍的財富。它在其中體現出的“富者恒富”的主題，以及電影中部分尷尬的煽情橋段，也引發了關于喜劇電影“價值觀”和“笑點設置”的巨大爭議。

《西虹市首富》還沒有從輿論漩渦中掙脫出來，2018年《李茶的姑媽》接檔其上映，最終只獲得了6億元的“慘淡”票房。開心麻花還在社交平臺上，第一次被不少觀眾評論為“惡俗”、“無聊”。

“《李茶的姑媽》在線下劇場實際表現得非常好，2016年其話劇票房甚至短暫超過了麻花的經典爆款劇《烏龍山伯爵》，這或許也是開心麻花為什么最終選擇把它搬上熒幕的原因。”莫妮卡告訴《財經天下》周刊。

對于開心麻花幾部電影的失利，她認為，“那幾年麻花確實跑得太快了”。

《夏洛特煩惱》取得巨大成功之后，開心麻花借著這股東風，在新三板掛牌。同時，公司也準備開啟沖刺A股之戰。莫妮卡透露，2016-2019年，開心麻花平均每年1-2部電影的輸出速度，就是為了向資本市場證明其盈利具有可持續性。

做影視劇確實比線下劇場要更賺錢，一部成功電影的收益，足以抵過線下劇場一整年的營收。《西虹市首富》上映后，開心麻花的估值也一度達到了54億元。

但是，“追求速度”之下，開心麻花忽略了對劇本故事本身的打磨。自《李茶的姑媽》票房和口碑慘敗之后，開心麻花的“影視吸金”之路似乎也有些不靈了。同時，隨著相關監管政策的收緊，開心麻花的上市計劃也就此擱淺。

“但也是從《李茶的姑媽》之后，開心麻花決定，要沉淀下來做更好的作品。比如今年的《超能一家人》。”莫妮卡說。

（圖源：電影西虹市首富官微）

藝人經紀是把雙刃劍

《李茂扮太子》這類的電影，給已經口碑滑坡的開心麻花，帶來了更多的煩惱。

在早幾年，觀眾們看到的《一念天堂》、《溫暖的抱抱》、《日不落酒店》等影片，實際上和《李茂扮太子》一樣，都不屬于“麻花系”，它們僅僅是由開心麻花的演員參演，同時也是喜劇電影而已。但對于廣大觀眾而言，開心麻花團隊的演員和公司的品牌長期以來都是強綁定的關系，只要看到他們，就難免給作品打上“麻花出品”的標簽。

但對于發展“藝人經紀業務”的開心麻花而言，有這樣的“副作用”，也是無可奈何。

除線下演出和影視業務外，藝人經紀業務最早從2017年開始，就已作為公司的主營業務之一，出現在了開心麻花的財報中。據開心麻花已披露的業績數據，公司2017、2018年藝人經紀收入分別為9300萬元和2.9億元，一年之內同比增長212%。演員外出拍戲、接綜藝以及代言等，都屬于藝人經紀業務范疇。

從內容制作擴展到藝人經紀業務，開心麻花的基因里，對此似乎不太擅長。這些口碑不佳的“偽麻花”電影，不僅影響了藝人本身，也讓公司一度被詬病為“爛片之王”。

對于開心麻花這類國內頭部喜劇廠牌而言，公司為藝人接戲是應當具有一定主動權的。而目前這些片子對于開心麻花和藝人品牌的消耗，無疑是不利于公司未來發展的。特別是，對于喜劇這類特別看重藝人“觀眾緣”的內容形式而言，更應該做好藝人和公司形象的保護。

但這應該也是開心麻花的不得已之舉。近年來，開心麻花大電影制作速度放緩；由于疫情影響，線下演出也受挫嚴重，公司只能繼續擴展藝人經紀業務，努力保障藝人收入。

開心麻花成立已近20年，公司擁有的“功勛員工”達18位，但真正“出圈”的還是沈騰、馬麗、艾倫等。如今，沈騰、馬麗等初代的主創已經獨立，現在在開心麻花“挑大梁”的，是常遠等新的一代。

不同于大碗娛樂、笑果文化等公司直接由核心人員持股的模式，開心麻花發展多年，沈騰、馬麗等知名演員也均未持有公司股份。除藝人經紀外，他們平時一般通過自己旗下的工作室作為內容供應方來獲取收益。

例如，2018年開心麻花的前五大供應商中，第一位是麗赫影視文化（長興）工作室，采購金額7846萬元，該公司由馬麗100%持股；第二位新沂喜祥騰騰影視文化工作室和第四位長興臻品影視文化工作室，合計采購金額9249萬元，兩家公司均為沈騰所持有。

“藝人經紀業務目前看來是把雙刃劍。”安迪稱，“多出演電影，自然能夠幫助開心麻花旗下的藝人和觀眾混個‘臉熟’；在市場上喜劇人才整體稀缺的情況下，開心麻花本身有成熟的人才體系，制作方在考慮演員時，自然最先想到的也是開心麻花。同時，開心麻花也以此避免人才流失等問題。但近年來這些電影的表現，也確實對開心麻花廠牌造成了一定負面影響。”

《麻花特開心》，吃的還是老本？

開心麻花也在嘗試開拓新的業務，例如網綜等。在今年，開心麻花新推出了團綜，但目前的市場反響也不太如意。

1月9日，開心麻花團隊打造的開年團綜《麻花特開心》，接檔喜劇綜藝《一年一度喜劇大賽》，于優酷平臺正式上線。

盡管沈騰的身上，“開心麻花”的標簽已經淡化，但無疑，在國內喜劇行業，“含騰量”永遠是響當當的招牌，沈騰搭檔馬麗的號召力也仍在。

因此，這檔團綜最大的賣點，就是它齊聚了沈騰、馬麗、艾倫等開心麻花團隊里觀眾熟悉的老面孔，號稱“含騰量”100%，因此自預告階段開始，就吸引了大量人氣。

易涵作為“開心麻花粉”更是開心。“從《德云斗笑舍》播出后，我所在的愛好者群里就一直喊著，想看到開心麻花也錄個團綜，現在我們終于等到了。”截止到1月16日，《麻花特開心》已更新兩期共四節，易涵一期不落的看完了，但是，她卻失去了最初的興奮。“要說不失望，那是假的。我們覺得，這檔節目并沒有真正體現出開心麻花的特色。”

相比起來，另一位粉絲劉宇對《麻花特開心》的指責就頗不留情面了：“游戲老套，節目‘笑’果一般，全靠幾位嘉賓硬撐。”節目中第一期的背景是馬冬梅、夏洛重回校園的設定，第二期的故事背景則設置在多漁村。“所以，《麻花特開心》還打算吃幾期老梗？”

喜劇將迎來新春天

2022年，中國喜劇將迎來新一輪發展。

前不久，《一年一度喜劇大賽》收官之夜上，愛奇藝首席內容官王曉暉明確表示，看好2022年喜劇行業的發展，“喜劇是節日，開心是真理，相信喜劇的春天會越來越好”。同時，愛奇藝今年一季度還將專門開設主打喜劇內容的“小逗劇場”，已儲備劇單包括《德云瓦舍》，以及《愛情公寓》導演的新劇《破事精英》等。

《一年一度喜劇大賽》之前，近年來喜劇綜藝也輪番上新。從2021年初的《金牌喜劇班》、《笑起來真好看》，到持續保持熱度的《脫口秀大會》和《德云斗笑社》等，喜劇綜藝井噴。

在線綜藝一定程度上帶動了新的喜劇形式發展，同時也給開心麻花這類過去專注于傳統結構性喜劇的廠牌，帶來了啟發。“除《一年一度喜劇大賽》中的Sketch Show（素描喜劇）外，開心麻花也正在嘗試做一些空間更小、近距離沉浸式的喜劇產品。”莫妮卡介紹，“如‘偷心晚宴’、‘芳心之醉’這類所需空間在300-500平米，容納100-200人的沉浸式互動產品，目前在北京、成都線下的表現都不錯。”

據相關數據顯示，在2019-2021年的線下娛樂中，音樂節、Livehouse、脫口秀等線下演藝形式的演出票房近年來呈現爆發式增長。尤其是脫口秀，在2021年“五一”小長假期間，觀演人次同比增長了6倍。而隨著越來越多的新式喜劇的細分賽道發展起來，未來Sketch Show、漫才等，也很可能單獨撐起單場一個半小時左右的表演。

對開心麻花而言，這些都是它未來的潛在挑戰。

“目前來看，這些新喜劇形式發展起來還需要一個過程，觀眾接受新鮮事物也需要時間。”某線下喜劇社團的主理人說，他們最近在線下嘗試開“Sketch Show”專場時，發現大部分觀眾對這種形式依舊陌生。“畢竟，像脫口秀，也是經過好幾年的市場教育，才迎來了現在的窗口期，但依然小眾，只是因為市場基數小所以增長也顯得更快。”

在他看來，開心麻花依舊是國內喜劇廠牌中當仁不讓的頭部，除了強大的創作能力外，開心麻花已擁有近20年的線下演出經驗，“無論是宣傳運營、人才培養，甚至是演出的服化道等細節方面，它都有很多值得我們學習的地方”。

（應受訪者要求，易涵、安迪、莫妮卡皆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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