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財經天下》周刊作者 張繼康

編輯/ 董雨晴

谷愛凌，中美混血，天才少女，不僅在滑雪運動上展現了驚人天賦，以1580分SAT成績考入斯坦福大學證明了她的另一重成功。這種學業事業雙豐收的大滿貫人生，是社會大眾對成功者的普世性看法，也是大眾媒介和娛樂工業最喜聞樂見的“完美偶像”。

昵稱為“青蛙公主愛凌”的谷愛凌，在微博上有426萬粉絲，這其中，有278萬粉絲來自于最近7天的新增關注。她的備注說明上寫著，“自由式滑雪世界冠軍”。

這個年僅18歲的女孩，在社交媒體上被人們稱為天才少女。她2003年出生于舊金山，9歲拿下美國青少年錦標賽總排名第一，17歲時已經擁有60塊獎牌。2019年6月，她官宣將在三年后代表中國征戰北京2022冬季奧運會，那句“中國自由式滑雪運動員谷愛凌報到”也成為許多人對她的第一印象。

三年后，谷愛凌在北京冬奧會自由式滑雪女子大跳臺項目中，挑戰高難度的偏軸轉體兩周1620度，并成功拿下了該項目的金牌。

在鏡頭中，高質量完成動作的谷愛凌掩面而泣，社交媒體也在那一刻為之振奮。

谷愛凌每年有25%-30%的時間會在中國度過，她的媽媽和姥姥都在北京生活。她在首鋼參加大跳臺比賽起跳時，甚至可以看到她在北京的家。對于這個女孩來說，她的北京記憶里不止有北京美食，還有“海淀黃莊”的補習班氛圍。

人人都愛谷愛凌，不僅愛她冠軍的身份，還愛她的陽光、向上、純真、自律和學霸的存在。作為奧運明星，谷愛凌身上有太多激動人心的元素。以至于冬奧期間，數十個品牌蜂擁而至，搶奪她的代言資源。

在大街小巷，茶余飯后，甚至是許多人的社交媒體上，“谷愛凌”成為了一種新的社交貨幣。

18歲天才少女

微博見證著谷愛凌一路走來的過程。

十歲的時候，谷愛凌第一次注冊了新浪微博，因為剛開始滑雪時戴的是綠色頭盔，上面有個小皇冠還有粉色的發夾，她一直被叫做青蛙公主，她的微博名也是這么來的。

在社交網絡上，她實在是太活躍了。在注冊微博后的八年時間里，谷愛凌在自己的微博上發布了700多條微博，平均每四天就會發布一條。比賽時，她白天上跳臺比拼，晚上還得在社交網絡上和網友“掰頭（battle）”。她仿佛有用不盡的體能，在社交網絡上活躍得好像一個“營銷號”。

對于十歲的谷愛凌來說，學會做應用題是一件高興到要發微博紀念的事情。在這條微博添加的圖片上，和她同齡的孩子正興致勃勃地舉手回答老師的問題，教室窗簾上印著“高思教育”四個大字，網友們便知道，谷愛凌回國上補習班了。

2019年的夏天，已經成為高中生的她在微博視頻里一本正經地念著一道雙曲線數學題，并笑嘻嘻地調侃“海淀高中生的暑期日常就是吃完晚飯寫作業”。當時她的微博互動量已經比十歲的時候多了一些，有網友給她評論：“用焦點三角形就OK啦。還有你好美，你我的心永遠不會相交。”

在微博上，谷愛凌就像許多中國學生一樣，愛吃愛玩愛分享，也會因為滑雪比賽拿了獎而不想寫作業。

2019年，她開始嘗試拍Vlog，湖邊度假、出海放風，甚至是滑雪運動的體能訓練都成為了她拍攝視頻的素材。“嚇死我了，我的媽呀”，一則視頻里的谷愛凌小心翼翼地拎著一條生魚，對著鏡頭操著一口流利的普通話，這是她和姥姥一起拍攝的中餐Vlog。

她也在微博上吐槽，說新西蘭的漢堡比她的臉還大；她熱衷自嘲，說自己在飛機上睡成一條蟲，到了雪場又活蹦亂跳成一條龍；她喜歡帥哥，11歲的時候和男生滑雪，在微博上興奮地寫道“有二個董事長帥哥撐著，美得不知姓啥了！”

她也有很多“凡爾賽式”的發言。12歲的時候，她說自己“以年齡組全美排名第一名資格進入新學季”；16歲的時候，她發了自己的滑雪視頻，并配字“奶奶（實際是指姥姥）第一次到現場看我滑雪，一高興就把Double cork 1260（空中轉體三周半）拿下啦”；到了17歲，她在微博興奮地表示：“今年我成為了學校歷史上第一個高中提前一年畢業的人。”

這次參加北京冬奧會，別的運動員顯得很緊張，谷愛凌卻是24小時上網沖浪。有網友對谷愛凌的冬奧會表現做出悲觀預測，她就在下面評論“你為什么不相信我”；其他運動員忙著熟悉奧運村新環境，谷愛凌已經在宿舍拍起了變裝時尚走秀，并信心滿滿地說自己的第一個冬奧項目很有奪金牌的希望。

她從來不吝嗇分享自己的喜悅。2月8日，在拿下自由式滑雪女子大跳臺金牌五個小時后，她就登錄了自己的微博賬號，寫下“人生最高興一秒鐘”。

在谷愛凌的微博上，快樂、真實、自由永遠是她生活的基調。

（圖片來源：谷愛凌微博）

另一個“谷愛凌”

當谷愛凌在微博上越發活躍時，其他社交媒體平臺也注意到了這個流量巨大的體育明星。

2021年最后一個月，谷愛凌一口氣拿了四個冠軍。作為小紅書官方代言人，她在小紅書開通的社交賬號也上線了。

在小紅書，谷愛凌更像一個時尚博主。在已經發表的13篇筆記里，除了日常分享自己的滑雪訓練，她還分享了自己的冬奧穿搭，以及在冬奧會開幕式上的現場自拍。這張冬奧開幕式現場自拍中，谷愛凌穿著屬于中國代表團的紅色呢子大衣，讓她直接獲贊47萬，成為她發表的筆記中點贊量最高的一篇。

拿到大跳臺冠軍后，媒體抓拍到谷愛凌手上帶著四個Tiffany品牌的戒指，這當即就在小紅書引起了種草風波，有筆記指出，谷愛凌手上的戒指加起來在四萬八千元。在小紅書，有關谷愛凌戒指的筆記已經達到兩百多篇。

從種草谷愛凌，到被谷愛凌種草，圍繞谷愛凌，小紅書還流行起了“谷愛凌仿妝”、“谷愛凌同款滑雪發型”、“谷愛凌美甲”、“谷愛凌同款穿搭”，“谷愛凌”成為了一種新的時尚密碼，而在日常內容的運營上，小紅書則是竭力想尋找谷愛凌與小紅書氣質相符的一面。

“我的滑雪頭盔剛開始是青蛙，后來家里養了兩只貓，我覺得他們很可愛，所以就在頭盔上放了一只貓，今年我頭盔上的是龍，因為我覺得它特別有力量，還有一點魔法。”谷愛凌在小紅書賬號里分享了自己設計的滑雪裝備，昂貴的滑雪裝備上布滿了中國元素。

在小紅書，谷愛凌的認證除了是自由式滑雪運動員外，還有兩個標簽，分別是模特和學生。在歡迎谷愛凌入駐小紅書的官方問答里，小紅書的提問幾乎沒有涉及滑雪，大多圍繞谷愛凌的后兩個標簽展開，比如會問谷愛凌如何關注潮流時尚資訊，最近在看什么樣的書，最喜歡的藝術家是誰，備考SAT有沒有心得經驗分享等等。

賬號開通兩個月，谷愛凌的小紅書粉絲數量達到了140萬，同為中國女性滑雪運動員，徐夢桃的粉絲數量只有2.3萬，獲贊與收藏總量還沒有谷愛凌一篇筆記的數量高。同樣作為冬奧會冠軍，短道速滑選手任子威在小紅書平臺的粉絲數量是4.9萬。

谷愛凌的抖音賬號開通于2018年8月，第一條視頻是關于玩滑板的，不過這一年她一共只更新了兩條抖音。再之后，2019年是3條，2020年是3條，2021年是10條，剩下19條都是2022年發的。

冬奧奪冠后，谷愛凌的抖音粉絲暴漲到了1000萬。“谷愛凌粉絲數暴漲”還登上了抖音熱榜。很明顯，抖音官方介入了運營，“谷愛凌發抖音解說奪金大招有多難”、“我和谷愛凌合影了”、“谷愛凌路人視角”，各式各樣的話題開始出現。

2021年，谷愛凌從年初到年尾一路獲得多個世界大賽的冠軍，12月賽季首秀以后的36天時間里，她更是斬獲了6個冠軍，國際雪聯形容谷愛凌“除了贏沒干別的”。與谷愛凌合作的品牌已經多達20多個，從國外的LV、Tiffany、凱迪拉克、雅詩蘭黛到國內的中國移動、京東、元氣森林、瑞幸，都紛紛在谷愛凌身上看到了商業價值。她的社交媒體也成了各路商家大顯身手的地方。

據《財經天下》周刊統計，從去年12月到現在，谷愛凌共發布了24條微博，其中商業廣告的數量為12條，占據了她發微博總數的一半。她的抖音賬號也沒閑著，在今年1月24日-1月26日三天時間里，谷愛凌的抖音賬號一共發布了三條商業視頻。

在運動員比賽期間，通過社交平臺進行高密度的商業推廣，這在國內體育界都十分罕見。以剛結束半年的東京夏季奧運會為例，作為這一屆奧運會商業價值最高的中國運動員，蘇炳添在比賽期間發布了6條原創微博，其中4條是商業廣告，在比賽后的一個月，蘇炳添共發布了6條商業廣告。而拿到乒乓球男單冠軍的馬龍在比賽期間只發布了一條原創微博，在賽后的半個月也只有兩條商業廣告的投放。

看谷愛凌如今的微博賬號，更覺得她像一個偶像明星，而不是運動員。具有多年追星經驗的馬驍向《財經天下》周刊表示，“很多頂流明星就跟谷愛凌一樣，在不出名的時候經常和粉絲分享日常，發原創微博，火了以后微博上鋪天蓋地的全是廣告。”馬驍還拿曾經和谷愛凌一起拍過宣傳片的明星易烊千璽舉例，他之前經常會發很多有趣的微博，但現在他的微博里原創內容已經很少見了。

社交媒體上的谷愛凌效應

流量爆炸了。

這是2月8日上午谷愛凌冬奧奪冠后許多人的第一反應。大數據也在佐證谷愛凌流量爆炸的事實：谷愛凌奪冠當天，微博服務器短暫宕機，熱搜榜前50中僅憑谷愛凌一個人就占據了26個熱搜；在奪冠前后6小時內，谷愛凌微博漲粉91萬；抖音單日的粉絲數量增加240萬，在抖音熱點榜的10個熱搜里，有關谷愛凌的熱搜就占據了8個；而微信的搜索指數也在當天迎來了最高峰，高達22億次。

各方媒體也不吝嗇對谷愛凌的贊譽。比賽當日的10點左右，人民日報的公眾號還在照例發搶紅包福利推送文章，一個小時后谷愛凌比賽結束，人民日報連發了四篇推文都與谷愛凌奪冠有關。在8號當天，人民日報公眾號一共發送了12次推送，谷愛凌就占據了5次。

這樣的待遇并不常見。還是以東京奧運會為例，東京奧運會的首金獲得者楊倩、首位闖入男子百米決賽的中國運動員蘇炳添，以及14歲三跳滿分的跳水運動員全紅嬋，均未曾有過這樣的盛況。

谷愛凌變成了一塊橡皮泥，在報道下被捏成了任意的形狀。有人注意到她在海淀黃莊補課，于是《谷愛凌的母親， 才是“海淀媽媽”的天花板》火速成為了朋友圈爆款文章，引發人們對精英教育的思考；有人說她父親是谷歌5號員工，圍繞她父親是誰的猜測甚囂塵上，直至當事人出來打假澄清。

毫無疑問，谷愛凌已經成為了一個取得商業化成功的運動偶像，社交媒體的推動在全網掀起了谷愛凌效應的浪潮。為什么是谷愛凌？一種說法稱，因為谷愛凌身上兼具了完美偶像與偏差行為（指偏離一定行為規范的行為）的雙重基因。

谷愛凌，中美混血，天才少女，不僅在滑雪運動上展現了驚人天賦，以1580分SAT成績考入斯坦福大學證明了她的另一重成功。這種學業事業雙豐收的大滿貫人生，是社會大眾對成功者的普世性看法，也是大眾媒介和娛樂工業最喜聞樂見的“完美偶像”。

如果僅是這樣的“完美偶像”，顯然不足以掀起谷愛凌效應，更重要的是，在她的身上，存在著一種與完美偶像不完全契合的偏差感。

在已經有十足把握鎖定獎牌的情況下，要“不聽媽媽的話”（注：第二跳鎖定總分高分后，谷愛凌曾給媽媽打電話尋求意見要不要挑戰更高難度，媽媽曾建議她“別冒險”，“再做個安全動作就可以了”。），在總決賽現場嘗試自己從來沒挑戰過的1620難度；在賽前已經因頻繁的商業廣告遭人評論，卻偏要在風口浪尖回復網友的質疑.......谷愛凌的一系列“大膽”表現其實是與自身“完美偶像”人格所不相符的偏差行為，而在社交媒體的世界里，這樣的“偏差人格”卻更容易引起受眾的興趣。電子屏幕是欲望的屏幕，而受眾的注意力，就是社交媒體的財富密碼。

法國思想家伏爾泰曾感慨：“看來世上沒有人想被稱作偶像崇拜者，這詞是一種挑釁，一種辱罵。”但谷愛凌卻偏偏對此甘之如飴，十八歲的她心安理得地享受著鮮花、掌聲和盛大的稱贊，也不拒絕外部社會對于她的建構和拆解。

谷愛凌像是一道最簡單的1+1公式，在文學家眼中，1+1=3；在數學家眼中，1+1等于2；在哲學家眼中，1+1=0。時尚博主也好，偶像明星也罷，社交媒體想讓1+1等于幾，谷愛凌就等于幾。

“我喜歡飛翔的感覺，像風一樣自由——無論是在雪地里，還是在大海中。”2018年，15歲的谷愛凌發布了這樣一條微博。引起全民狂歡的谷愛凌效應最終能帶來什么，答案或許只有風知道。

關鍵詞： 社交媒體